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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周 山水册册页(十开)
水墨纸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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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宽题跋:胜国之有倪元镇、吴仲圭自成一家,盖其神情洒落,超出于埃尘之外,而浓妆丽手,无可措置。我朝遂得沈启南独步其芳躅。假与二公同时,吾未知谁左也。延陵吴宽。在(前朝)鼎盛时期,有倪元镇(倪瓒)和吴仲圭(吴镇),他们各自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,这是因为他们的神情洒脱,超然于世俗尘埃之外,而那些浓妆艳抹的俗手,根本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。在我们这个朝代,沈启南(沈周)则独步于他们留下的艺术足迹之上。如果沈启南能与倪元镇和吴仲圭生活在同一时代,我还真不知道他们之中谁会更胜一筹。人还是做自己得好,不用学他人。我喜欢那个做自己的沈周,刻意地学倪瓒,或吴镇,都是曲路。兰叶春葳蕤,桂华秋皎洁。欣欣此生意,自尔为佳节。谁知林栖者,闻风坐相悦。草木有本心,何求美人折!沈周做自己的时候,那种“欣欣此生意,自尔为佳节”,生命是自在的,平和的,如诗如画,可亲可敬。“草木有本心,何求美人折”,做自己,各美其美,如此,方能自然地美人之美,美美与共。吴宽在沈周《山水册》上的题跋,将沈周与元代画坛双星倪瓒(元镇)、吴镇(仲圭)并置,直言其"独步芳躅",甚至大胆推测"假与二公同时,吾未知谁左也"。这并非寻常的文人吹捧,而是一位知音对另一位艺术家最深切的懂得——吴宽懂沈周笔墨里的"神情洒落",更懂那"超出于埃之外"的精神风骨,这份懂得,源自两人半世纪的相知相惜。图片
他先说倪瓒、吴镇"自成一家",点出真正的艺术贵在独立品格;再赞其"神情洒落",道破伟大作品的灵魂在于精神超越;最后将沈周与之比肩,不是简单比较技巧,而是认定三人在"超逸"这一艺术最高境界上血脉相通。图片
这评价背后是吴宽对沈周艺术的通透理解。倪瓒的画"逸笔草草",吴镇的墨竹"淋漓苍劲",而沈周的山水兼取二者之长,却更添一份人间烟火的温润。吴宽看出了这份不同:沈周的"洒落"不在孤高避世,而在市井喧嚣中仍能守得住内心清明。就像他画中的山水,既有倪瓒的疏朗,又有吴镇的厚重,更有一份"大隐隐于市"的从容——这恰是吴宽自己向往的境界,两位文人在艺术观上早已灵魂共振。图片
吴宽与沈周的缘分,始于苏州城的青衿岁月。两人同属吴门文人圈,沈周长吴宽八岁,却以平辈相待。当吴宽埋首科举时,沈周已声名鹊起,却从未以"画师"自居,常以诗画相赠,鼓励他"笔底江山助文思";当吴宽官至礼部尚书,衣锦还乡时,沈周仍在苏州的"有竹居"里作画,吴宽却总以"启南兄"相称,在题跋中坦言"每见其画,愧我尘俗缠身"。图片
他们的交往藏在诗稿与画卷里。沈周为吴宽画《东庄图》,细绘好友庄园里的每一处景致,连墙角的竹影、池中的浮萍都带着温情;吴宽为沈周诗集作序,说他"诗如老松挂月,清劲中自有温润"。最动人的是那些日常片段:吴宽致仕后,两人常"并坐竹窗下,研墨论画",沈周画到兴处,吴宽便提笔题诗,墨香与茶香交织,不知东方之既白。这种情谊无关名利,只关乎对艺术的赤诚,对生活的热爱。图片
吴宽以文章名世,却深谙画理;沈周以绘画传家,诗才亦冠绝一时,这种"全能型"的文人素养,让他们的交游超越了普通的应酬。吴宽题沈周的画,从不泛泛赞美,总能点出"此笔取法仲圭,却添了三分春气"的细节;沈周读吴宽的诗,会在卷尾批注"此句似杜陵,却更见冲淡",这种专业层面的精准对话,才是最高级的知音之乐。 他们的合作作品堪称"吴门范本"。沈周画《秋林曳杖图》,绘一位老者在枫林中漫步,吴宽题诗"何须更问浮生事,且向林间听叶声",画与诗浑然一体,道出两人共同的人生哲学;吴宽作《种竹诗》,沈周便补绘一幅《新篁图》,竹叶的摇曳与诗句的清越相映成趣。这种"你画我题"的默契,不是刻意迎合,而是灵魂深处的呼应——就像两棵并肩而立的古松,根在地下相连,枝叶在云端相触。 吴宽在题跋里说沈周"超出于埃之外",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?两位文人,一个在朝堂上保持清醒,一个在市井中坚守本真,都以各自的方式践行着"士"的风骨。他们的友情告诉我们:最好的知己,不是永远相伴,而是在各自的轨道上发光时,总能准确看见对方灵魂里的星辰。就像吴宽题在沈周画上的墨迹,历经数百年风雨仍清晰可辨,那不仅是对一幅画的赞美,更是对一份穿越时光的情谊最珍贵的见证。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,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,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,请点击举报。